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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玮:1月17日开始,我们就在战斗了

信息来源:民进珠海市委会 时间:2020-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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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珠海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一名医生,珠海民进会员。按照民进珠海市委会的安排,我们几个疫情期间在一线工作的会员,依次都和大家做一个线上分享,说一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做了些什么工作,是如何做这些工作的。

  感谢大家听我说。

 

  1月17日,珠海就出现了首例疑似病例

  因为职业原因,我比大家更早地感受到了抗疫的紧张气氛。

  1月17日,珠海就出现了首例疑似病例,那一天,我们疾控中心检验科同事做检验做到了凌晨两点。

  疾控中心是预防和控制疾病的公共卫生机构。2003年,防疫站一分为二,成为现在的疾控中心和卫生监督所。

  我们和临床医生不同,临床医生每次只看一个病人,针对的是个体。当我们不舒服的时候,我们会到医院相关的科室去看医生,医生会对我们进行问诊和体格检查,然后开检查单进行仪器或实验室检查,临床医生会根据临床症状体征,以及检查结果,作出诊断结果,并提供治疗方案。

  我们是公共卫生医生,我们面对的是全社会所有人群,或某些特定疾病的人群,以及公共健康和公共卫生,比如全人群的健康教育、儿童的计划免疫,各种传染病、慢性病、地方病、寄生虫病、伤害、死因,学校卫生、公共卫生、生活饮用水卫生等的监测、预警,各种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处置,都有我们疾控人的身影。

  所以有人说我们:“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

  上管天可能有点夸张了,但下管地、中间管空气是真的,工作很繁杂。当有不熟悉的人问我职业时,我一般会说自己是打杂的,或是搞卫生的。

  1月18日凌晨,首例疑似病例的阳性结果出来之后,我们单位马上进入全员应急状态,全部取消了休假。已开车回老家的同事,半路掉头;准备回老家办婚礼的同事,推迟了婚期;准备与家人出国旅游或是境内自驾游的同事,都取消了行程。

  这一天,武汉的官方消息还在说新冠病毒所致肺炎人传人的证据不足。

  1月20日,钟南山院士在与央视主持人的对话中说,正是根据珠海和深圳首例病例的传播途径,他才敢得出人传人的结论,才敢说武汉人最好不要出去了,外面的人没事也不要来武汉了。

  随后的1月23日,武汉便紧急封城了,这就是根据钟南山院士的判断所采取的应对措施。

 

  我们迅速成立了疫情防控指挥部

  珠海第一例疑似病例确诊后,珠海市疾控中心迅速成立了疫情防控指挥部,下设十个工作组。

  第一组:流行病学现场调查组,简称流调组,负责现场个案和流行病学调查,包括病例调查、疫点或疫区的划定、密切接触者及一般接触者判定、标本采集等及其流调报告的撰写、审核与上报等工作,并提出初步控制措施。

  第二组,密切接触者追踪组,简称密接组,根据流行病学现场调查组提供的密切接触者及一般接触者名单,负责开展密切接触者的追踪,采样等工作。

  第三组,现场处置组,根据流行病学现场调查组提供的疫点或疫区,负责疫点或疫区消毒和防控期间消毒技术指导、督导与培训等工作。

  第四组,病例监测组,负责流感监测、住院肺炎监测、外环境禽流感监测等工作。

  第五组,卫生检验组,负责应急卫生检验工作,做好应急检验技术储备、试剂、人员设备的准备;及时对应急事件标本进行检测,检测结果以最快的方式通知相关人员,并以文档的形式反馈给信息管理组;加强对检测的质量控制。

  第六组,综合信息与风险沟通组,简称信息组,负责联络协调各级、各类应急力量或相关组织,申请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经费;负责病例流行病学调查、密切接触者管理信息的整理汇总与分发,疫情、事件应急处置数据的收集整理和统计分析,以及相关信息材料的编发、报告、通报,保障信息网络与通信顺畅,管理应急业务档案;负责舆情监测和组织应急风险沟通,接听公众咨询热线。

  第七组,健康教育组,负责对公众开展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法律法规、新型冠状病毒防控知识的传播。

  第八组,样品运输、消毒供应与质量控制组,简称接送样组,负责收集定点医院样品,运送排查样品和阳性标本到广东省疾控中心;负责中心消毒用品供应;负责中心生物安全控制与管理。

  第九组,综合保障组,负责消杀药械、应急队员的疫苗和预防药品、仪器设备、个人防护物资及应急装备的采购和供应、发放储备管理;协调组织应急队伍和值班人员的车辆、食宿、水电、消洗等保障。

  第十组,风险评估组,负责及时收集整理疫情信息,定期组织中心专家和相关人员开展疫情分析与风险评估,及时研判疫情形势,向指挥部提出疫情防控策略、建议与措施。

  我们的工作流程是:信息组收到一个疑似或确诊新冠肺炎病人信息后,会反馈给流调组,流调组会马上派医生到现场进行流行病学调查,摸底、排查可能感染到的人群(密接者),这些人会被隔离十四天。流调组确认密接者的名单后,会反馈给信息组,信息组对密切接触者管理信息进行整理汇总后分发给各密接组,密接组根据居住信息到现场采样,并把采集的样本送回疾控中心,经由检验组进行检测。如果结果呈阴性就继续隔离,隔离期间的第1(开始)、4、7、14(结束)天、都要进行采样检测。

  无论哪次采样,如果检测结果为阳性,不管有没有症状,信息组会在第一时间上报相关部门,由120负压救护车把阳性人员转送到定点医院,也就是中大五院进行医学观察或者治疗,同时会对这位阳性人员进行流行病学调查、调查与他接触过的密接者并进行隔离和检测,病例和阳性检测者人员就是这样一个一个被挖出来的。如果某一家庭有确诊病例,家中跟他同住的人都会被隔离,消杀组会上门对病例终末进行消毒,同时会指导所在小区或居委会,进行预防性消毒。

  流调组是所有工作的基础,他们就像侦探一样,通过对于确诊或者疑似的病人进行调查。对病人的活动轨迹进行询问,比如她从哪里来?与哪些人在哪里、进行过什么方式的接触?是什么关系?呆了多久?流行病学调查是关键的一步。如果信息不准确,将密接者判断为一般接触,会漏掉可能被感染的密接人群,如果没有采取有效的隔离措施,密接者就会进入社区,造成疫情的扩散;如果把一般的接触者判为密接者,就会扩大隔离和检测的范围,浪费医疗和社会资源。

 

  我被分配在密接组

  在这次疫情,我被分配在密接组,我所在的小组主要负责金湾区(包括高栏港)辖区密切接触者的追踪和采样。

  信息组把密切者的名单给我们,这些信息也会通过联防联控机制同步反馈给所在社区或居委会。出发前,我们会核实住址信息,抵达现场后在社区居委会或卫生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前往采样。

  按照国家和省要求的方案,我们采集的样本一般是采集咽拭子和鼻子。这些密接者有一些是确诊病例提供的,有些是通过大数据追踪的,因此,进行流行病学调查,也是和密切者斗智斗勇的过程。

  曾经有一个案例,确诊病人没有如实提供密切者的信息,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有意隐瞒,我们现场采样仔细询问,又多问出了四个密接人员。

  我们每次采样一般需要三人,一个人采样、一个人配合、另外一个负责接应和消毒等。

  采样本身不难,但要克服心理的恐惧。大家面对这样一个新发的未知传染病,害怕是人的一种本能,毕竟跟这些极可能被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密接触人员近距离接触。我本人以前并未采集过上呼吸道标本,所以我们组第一次去采集样本时,我是做配合,第二次开始我就主动去采样。工作总要有人去做,慢慢的大家也没那么害怕了。

李玮(左三)和她的同事出发采样

李玮(左)向小区消毒人员讲解消毒液的配制

  最开始密接者没有要求集中隔离,也因为疫情来的突然,当时也没什么条件进行集中隔离,一般是居家隔离。他们一般住的也比较分散,我们有时会跑很多个地方,有一天下午我们组就采集了六个人。这六个人分布在金湾的红旗、三灶和高栏港的六个不同地方,采集完样本回单位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天下午所有的样本都是我采集的,而且有位密接者住的是楼梯房,还住在顶楼,我提着箱子爬楼梯上下,所以印象深刻。

  爬楼梯累、戴眼罩不方便,防护服隔离衣不方便而且很热等困难,我都可以克服,有时候被采集人的不配合就让我感到挺郁闷的,也耽误时间。原本半个钟头就可以完成的事,一拖就拖一两个小时,影响我们工作进度的同时,也影响实验室的工作进度。

  我们曾经碰到过一位个女性密接者,认为自己没事,反倒担心采样人员把她传染,不让进屋。

  那时候还没有条件集中隔离,也就是疫情最严重的的时候,女士的丈夫已经有症状了,她的检测结果也是阳性。我们还遇见过另一位密接者,不愿意接受集中隔离和采样,居委会、辖区卫生院、区卫生局轮番做工作都不行,最后动用了公安,才隔离成功,我们差不多等了2、3个钟头才采集到样本。

 

  大部分密接者还是比较配合的

  站在密接者的角度,有时候有些抵触情绪或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本身生活的好好的,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突然被怀疑他可能有病,把他隔离了,而且隔离十四天,压力也挺大。但大部分密接者还是比较配合的。

  有一天,我给一个密接者打电话,向她核实一下名字。她是一名酒店的清洁工,今年46岁,一个人独自在珠海。一接到我的电话,她就打开了话匣子,向我抱怨她丈夫孩子都不让她过来,结果才上班四天就被隔离了,心情很低落吃不下饭,反复询问我会不会感染新冠肺炎,如果得了这个病该怎么办、要花多少钱,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我耐心开导她,先强调隔离是必须的,根据她专业判断,她有可能被感染,隔离既是对她负责,也是对她同事和身边人负责。然后安慰她,按她目前的情况看,没什么不舒服,如果真的被感染了也属于比较轻的,很快就会好的,国家承担所有的治疗费用,她工资也会照发。如果没有被感染,那就更好了,她相当于休了一个带薪长假,在酒店里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追追剧、刷刷手机、睡睡觉,十四天很快就过去。

  我还开导她,说我很羡慕你,因为我已连续上班一个半月,而且年龄还比你大,昨天晚上给你采完样的时候,回到单位已经九点多了,都还没吃饭呢。

  经过我的开导,她紧张的心情明显缓解,挂电话的时候,她跟我说:“谢谢医生,我的心里舒服多了,你姓什么?以后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吗?”听声音能感觉到她是带着笑意在说话了。

  这个电话既可以说是我的本职工作,也可以说不是我的本职工作,但医生的职责是为人解除病痛,心里的病痛和身体的病痛往往是连在一起的,你很难说,哪一种病痛与心理活动没有一点关系,我消除了这位清洁工的心理障碍,恰恰是为了她的身体健康,所以我没有觉得这个电话说得有多累,反而觉得自己的职业很有价值。

李玮在金湾机场采集样本

  有人不愿意隔离,也有人想法设法要求隔离。我们曾经遇到一位男士,他的妻子作为密接者被隔离了,他打电话给社区要求隔离,但社区做不了主,又打电话到区卫健局。区卫健局向我们反映,经我们专业判断,这位男士并不属于密接者,不需要被隔离。但他不断给相关部门打电话,如此这般,我们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李玮(右一)配合工作人员穿着防护服

 

  真想好好睡一天

  前面说到的,我们很羡慕隔离者的生活,并不是假话。那段时间,很多人在家里闲得不知道是星期几的时候,我们是忙得不知道是星期几。

  在疫情最紧张的时候,信息组有同事一个月在办公室没回家,电话组的同事一天接近400多个电话,接到呕吐。

  跟我同一个办公室、这次被分配到流调组的一位年轻同事就经常这样说:这些人为什么不愿意隔离呢?我要是能隔离多好,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我开他玩笑说:“你去上医院,我们就可以住酒店了”。意思是,如果他被感染,就要去医院做隔离治疗,而我们作为他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属于密接者,就会被在酒店隔离。

  当时我们已连续上班一个多月,特别是流调组的同事,不光是做流行病学调查,还要经常写报道到深夜,因为有些报告要上报给局领导、市领导。

  珠海境内的病例主要集中在三月份之前,大部分病例都来自湖北或跟湖北有关联。与我看到的宁波,葛洲坝两个地方密接者的核酸阳性率相比,珠海的阳性率稍高一点。武汉有个家族的“贡献”不小,这个家族有四个小家庭,一共18人,于1月16日至20日期间来到珠海过年,他们住在一个酒店里,防控意识不强,有在一块聚餐打麻将的聚集性行为,陆续有11人检测阳性。

  我说的检测阳性,并不代表都是病人,包括了一些现在被广泛关注的无症状感染者。无症状的感染者其实一直都存在的,我们组查出来的第一个检测阳性的密接者,就是无症状感染者。

  无症状感染者,我们会把他当病例一样管理的,也对他进行医学观察和治疗。他的密接者也会被隔离和进行核酸检测。因为有的症状患者和没症状的感染者以及他们的密接者都被管理起来了,所以我们市的疫情很快就被控制住了,没有在社区传播。

  到了三月份,珠海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连续超过20天没有新增确诊病例我们才有了周末。

  疫情终将过去,对我个人来说,只是干了自己该干的事。那段日子,在网上看到武汉防护物资紧缺、有医护人员轮换穿防护服新闻,自己穿防护服心里都会感到不安,悄悄改穿隔离衣;那段日子,戴着护目镜起雾看不清东西,取下护目镜简直到了一个新世界。这些过程,和这些瞬间,无论如何,都是我平生难忘的经历。

  如果把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称为一场战争的话,我也和千千万万医护人员及其他行业抗疫战士一道,不光经历过,也参与过,战斗过,这是我今天的分享。谢谢大家。

 

      作者:李玮,珠海民进金湾总支会员

作者:李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