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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凤莲:明与暗-生长的代价

信息来源:民进广州市委会 时间:2016-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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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给儿子。写给又一代。

  他像树一样地往上长,越过了藤蔓,越过了灌木,他要独立,要以一个人的姿态跟头顶的蓝天对话。

  他长得比我高多了,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开始仰着头,追踪他生长的速度。

  他的身后,留在我的周围,是越来越多的昏暗,密集的岁月如同密集的枝杈,把往外伸延的空间封锁了,把更多的光亮遮蔽了,越来越密不透风,时间堆积着一切,所谓的经历,所谓的得失,所谓的经验,以为这就是人生的收获。

  昏暗的低矮的次生林,不再有风的速度,不再有鹰或鸟飞翔的身影,这里的气息陷在沉思里,这里只属于回忆。

  幸而,儿子不需要这样的空间。他要往上蹿着长,他要往前赶着走。他一直往前走,快要走出我的视线了。他的身体被前面的光亮照射着,投下长长的身影,似乎要等等我。

  为什么我要目送?我是母亲,我是前一辈的人,在他小时候,是我的大手拉着他的小手,长大了,为什么不是他的年轻有力的手拉着我日渐无力的手?我也要走出我的昏暗里。

  昏暗里有安逸,有舒适的气流,有习惯的一切,可也有腐殖与衰朽。昏暗让人昏昏然,俯伏着度日,闲适地苟且,想来都是阴凉舒坦的。没有刺目的阳光,没有搏击的热汗,生命过半,就任由时间的落叶把自己一点一点地覆盖上,如同提早回到母腹。

  可儿子在前面甩开大步走,他顶着光亮,他要把自己引向辽阔。

  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想失去所有养育的记忆,更不想放弃活力、远离激情。我得追赶他,其实就是追赶自己剩下的光阴,兴许,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在前面延伸。不可知也在前面延展。

  总会有什么会来的,会出现的。

  很多的幻觉,在眼前晃着,只有一些恍惚的记忆,只有一些飘忽的想象,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就发生了,存在过吗?来过吗?遇见了吗?还记得说过什么没有,哪怕是交换一下眼神,像两条线切磋一下,又绷弹回各自的属向?通常好梦总是被噩梦跟踪,而福和祸多半随行。一切的秘密只在时间,时间横亘在一切的中间,可以成全一切,也可以消解一切,了无痕迹,虚幻得如同被清除了记忆。

  回到空濛的穿越

  其实是要走很多的路,路上的焦虑并不轻松,也不好受。心里有一个放大的声音,坚持住,快到了,就像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对你说的话,有奇妙的不可思议的力量,然后,就撑下来了。

  你只是要离开热闹。因为你的不适,因为不属于你,你也不需要所谓的热闹,那就想远远地走吧。

  路有多漫长,这历练就有多残酷,甚至一个对话的人都没有,孤独地上路,无助地撑下来,然后通透地放下,回到所渴望的空濛里,了然。

  竟然对昏暗有了悟觉,这昏暗竟有厚实的底子,有不动声色的对峙,甚至有韧劲的包容,不惧怕的进入,然后是漫长的穿越,尘土一般地被皴染,然后,内心里的那团光亮越发亮了,那时候,什么昏暗都无所谓了,那也是一种安静的相守,没有色彩,没有光泽,但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知遇。相遇不难,一生中总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可相知太难了,要有知解,更要有惺惺相惜的默契。

  也许,昏暗是静默持守最好的背景,也是最内敛的状态。静默地到来,也静默地离开,所有的翻天覆地撕心裂肺都容忍了,也承受了,只留一抹微笑在唇边,只愿意留在昏暗的边缘,看远处的热闹。

  只是,昏暗会过去的。是的,永远会有一个明天到来。

  昏暗中,会幻化出一束光,聚焦在瞳仁深处,箭一般往远方延伸。

  昏暗中有一束光,哪怕只一点点,也能把我带到远方。理解这一束光,就抓住了灵魂。这里包含着很多的隐喻,没法控制,却可以选择。那么近,又那么远。

  你是谁,就有什么样的来处,也有什么样的归宿。所谓的选择,其实是别无选择。

 

  (此文原载于《南方日报》文化周刊。原标题为:代际的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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