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河涌的圣典（二） ——物语：田地乡土的情结

水仙姐的双眼有一股暖流在汩动，在厨房旁边的养蚕房里、在木架子上一层层摆放的簸箕上漫溢，温柔得如同晨露在枝叶上的爱抚，又像琵琶柔指的弹拂。    

珠三角水色淋漓的故事，在时间的深处翩然穿越，演绎成民俗节庆、乡韵神采，从此这片土地河涌的风情神貌气节盎然、浪漫缤纷。她的气派方正的祠堂，便是水乡的冠礼华盖，她奉献的四季盛产的河鲜，就成了水乡悠长的滋味口福，而她用曼妙的点化催生的香云纱，已幻变为可俗可雅老少成宜的寻常物，至于用激情燃点的龙舟竞渡，恰恰是农人豪迈奔放的大串演。似乎，还有很多很多，这些活色生香的故事还在江湖流转，并且用让人喜出望外的方式慢慢地转换成真实的传奇。

祖辈生息的物俊，肥沃丰沛的土地河涌，衍生而成的文化风俗，呈现给我们世代承传的滋养，如同诗人的咏叹：“溪水急着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而沧桑的二十年后，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微风拂过时，便化作满目的郁香”（《七里香》）。  

狮扎——珠三角的传奇  

从山野到田畴，从林木到河涌，天地不再是那个天地，人间也变成了另一个人间，而只有一样东西息息相关、心心相连，那就是精气神魂，那是一种俯仰，更是一种相知相遇的认同，从此，人神共舞，声息契合。从、此，节庆中必有醒狮，礼典里承载着更多心愿与祈祷的寄托，一个醒字，让这议式里活化生发出多少大开大合  的活灵活现，佛山人让双手制作的物体，让所有的想象和豪情都有了归属。    

狮扎工艺，就是把狮子的神采，用竹子这器物巧作还原出来，让山林田野中的两样生物，走到了土地河涌的烟火里，走到了俗常生活的庆典中，让动物与植物的联姻，兑现了人对大自然额手称庆的致礼，以及物我交融浑然一体的诗话。凶猛与柔韧，气势与风骨，在南国的水乡，被奇特地揉合在一起，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此柔中有刚刚柔并济，从此相随相行相辅相成。    

狮子乃兽中之王，盘踞山野，是平畴河涌遥不可及的传说。而竹子总是跟乡土的风骨在一起，长成一种乡野里的独立不羁，傲然挺立，且又随风顺雨宁穹不折，虽灵动却不失浩然态势。于是，狮王的兽中霸气，与竹子的弯直柔韧，隔世跨代，还是相融相合了，天地成全，更是人心成全，进而被佛山的乡民编织成代代相传的工艺和俗例的手典——那就是生气灵转、神魂兼具的狮扎，由草根手艺生发而成的艺术，用双手营造出来的一种扳品——狮头、狮扎、醒狮，独步风俗星云，驾临珠三角凡间。    

对尊崇的偶像，对情怀的寄寓，从来都是想落天外却又侍奉眼前的，有什么挡得住万水千山的心心念念。珠三角人虽拙于放怀咏叹，却又心细如网，如同河涌之于土地，如同基围之于田畴，他们用劳作把浪漫在手艺里活化，他们把诗心在活化中放迭。    

狮子有的是勇猛刚烈，竹子有的是清朗超拔，前者的意象寄托，与后者的古典情怀，这是两种神奇的不可恩议的相遇，一定有什么被天地眷顾祝福过，把它们寄放交融在一起，用竹子撑起神貌，用狮魂赋予精神。就这么一种创作，从此就催生了多少民间乡俗娱情的姿彩。    作坊间的手艺纳入了世相风云．工匠艺人的巧手慧心，在竹条蔑片的翻飞腾掷中，储蓄了魔力，插上了翅膀，接续着山野的虎啸狼嚎，接续着田畴的电闪雷鸣。待到锣鼓喧天粉墨登场的时候，腾掷跳跃、起踞蹲守，就极尽威风和生气，也板尽了奔放和洒脱。以物言志，托物抒怀，为什么不可以？手与艺，功与力，都是可以力压千钧气吞山河的。    

玉树临风，说的不是树，而是竹，虽弯而不折，风雨难摧，贫瘠难毁，需索的只是一抟土、一捧露，坚忍柔韧中蕴藏着张力弹力，枝干虽不壮实，但卓而有姿，扬而有态，既不柔弱，也不彰显。由是，古往夸来，被文人墨客视作风骨气节的指认、风雅有致的归栖，所谓食可无肉，居不可无竹，所谓风神挺立、脱俗昂扬，只与蓝天白云对话，只与星星月亮邀约，清高得可以仰视，也可以契合，所谓的士人风范、学子情怀，便是借竹子清风有致、节操有骨采比况人的品相气节的。    

狮子向来被奉为灵兽，赋予驱鬼避邪、镇妖消灾的功能，自汉以来，逐渐演变成与龙共舞的瑞兽，成为凝聚龙的传人的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山可以策动飞奔，海可以逐浪扬帆，所以，狮子储蓄着难以估度的力量，所以，狮头要用竹篾来扎作。十指翻飞，竹篾蛇舞龙腾之后，风雨雷电都收纳在其中了。南狮又称醒狮，更讲究神似，猎头长有一角，有意将狮子与独角兽的特点结合在一起了。    

于是，狮子点睛之日，就是虎踞龙盘之时，凌虚蹈空如入无人之境，上下腾挪如履平地，这是英雄气势，也是傲视群雄的胆识。    

于是，狮扎，便是狮与竹的英雄互重、惺惺相惜。而二者结合呈现的宁折可弯却不折、进退有据仍奋勇的风范气度，就是珠三角水乡精神，也是南狮独行天下、笑傲江湖的本色作派、看家本领。    

于是，醒狮就把珠三角的浪漫奔放酣畅淋漓地释放出来，一边是胸有沟壑的畅想，一边是腾挪生威的活力，无形的象征与有彤的象征都化作人兽一体、物我两忘了。    

除了狮扎，还有秋色的彩扎，把秋天收获的隆盛用各种花灯扎作还原出来，瓜果菜蔬、鱼鲜虾蟹，被放大的喜悦，被加工的张扬，在五花八门出神入化的彩灯扎作中，心花怒放起来。秋色巡行的彩礼中，流淌的正是秋天兴高采烈的丰厚。    

是的，那是硕大的南瓜、番薯，是木瓜、菠萝，还有如同数只手并在一起的香蕉，五颜六色的彩灯，流动着琳琅满目的丰收，我在秋色巡游的热闹与狂欢中，看到了珠三角俗常的神话正在羽化登仙、扶摇直上，夜色温柔，在这种迷离里，在这种嘉年华中，乡土的咏叹如诗如颂。  

这是人对田地泥土奉献的尊崇，更是对田地泥土馈赠的礼拜，这是缠绕古今的情结，也是不可替换的乡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