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

　　有些主题，当你刚刚写下它的名字，就已经回忆蹒跚，感慨万千。

　　我爸瘦瘦的，不高，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始终都有一个错觉，我爸一直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一直看起来都很年轻，就算年近五十的时候，也几乎看不到一根白发。

　　听奶奶说我是我爸带大的，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妈在外地工作，我爸在家又当爹又当妈，就连晚上值班也将我带在身边，老家医院的值班室，成了小小的我的“星辰大海”。记得那时候跟我爸去值班，可以骑在他的肩膀上，我爸一米六五的身高，是那样的伟岸，我像是登上了一座灯塔，不愿下来。

　　老家有个小院儿，种着一隅葡萄，养得几株茉莉，我的日常娱乐就是在院儿里转来转去，后来我爸怕我营养不足，闲暇之余又亲手养了鹌鹑、鸽子等鸟类，时不时下几个蛋，作为我幼时补充营养之用。

　　我爸手巧，善修电器、做家具，时不时再拉上两手二胡，跟他不言语的形象有一点反差，用现在的话说可谓“闷骚”。

　　我小时候冬天爱睡懒觉，我爸却见不得我在浑浑噩噩中虚度光阴慢性自杀，于是每每于上班前使用“寒冰神掌”伸进被窝儿把我冻得一激灵，从此便睡意全无，只得起床，他却在计谋得逞之后带着笑意如沐春风般扬长而去，留下耐人寻味的背影。

　　85后出生的小孩，小时候大抵都有过和父母斗智斗勇的经历，我和我爸亦然，那还是电视时代，一到寒暑假家里没人我就想全天候守着电视机，当时我爸管我管的严，不让看，无奈本人炼成听声辩人且能在10秒内拔电源、盖防尘罩然后回到屋里假装刻苦，然而我爸行医多年早已心细如尘，后来他改为回家首先摸摸电视散热孔有没有热气冒出，遂被拆穿，经过几次经验教训，我开始趁他回家前半小时用电风扇对准电视后面散热孔吹，同时手握一块潮湿抹布(去屏幕静电，当然也是被我爸教训后总结的经验)…后来，我爸工作越来越忙，很多时候甚至饭已经做好了打电话去他办公室反复催了好几次才能听见他回家的脚步声，我们这一番斗智斗勇也终于没能继续下去。

　　当然回忆也不完全是轻松快乐，更多的时候我爸是一个严父，他年少时逢知青下乡，恢复高考后成为国家第一届大学生，在他的字典里，“读书”跟“刻苦”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每天我都要按他的要求练字一个小时，每周都要按照他的要求至少背诵一篇优秀作文，中学开家长会时他和老师反映需要多布置些作业，理由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我在家写作业…

　　和那个年代许多传统父亲一样，我爸不擅于表达温情，也羞于直接表达温情，年少时他很少对我表达任何正面的认同，进入少年叛逆期后，我总觉得他对我过于严厉，青春期的我觉得他像是一个刚愎自用的暴君，这让我们之间有数年是处于一种交流缺失的状态，这让我回想起来很是遗憾。

　　然而25岁以后，我陡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我开始像他一样吃少油少盐的菜，开始像他一样有意地走路去上班，我大学学的专业是他的兴趣所在，我也跟他一样加入了民主促进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爸看手机时离屏幕的距离越来越远，他说，离太近了看不清楚。时光，终究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能够换回那个正值盛年的老爸，我宁愿接受他十倍于过去的严厉。

　　时光时光你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最后一句，我一直想问你，我，是你的骄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