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已来 人工智能如何重塑出版业
——2024开明出版传媒上海论坛综述
8月16日,2024开明出版传媒上海论坛在上海召开。此次论坛是民进中央在整合原上海民进出版传媒论坛的基础上,首次以“开明出版传媒上海论坛”为名举办,并将其固定在上海举办。这既体现了民进中央高度重视出版传媒的延续性,也体现了论坛活动的新要求。
“民进始终以推动我国出版事业发展为己任,坚持贯彻党的方针政策,围绕中心、服务大局,聚焦重大问题,深入调查研究,积极建言献策、反映社情民意、开展社会服务。”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民进中央主席蔡达峰在开幕式讲话中指出,本次论坛的举办,是出版传媒业界学习贯彻落实中共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探索文化和科技融合的有效机制,创造新动能,实现高质量发展面临的重大课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根据一段文字,人工智能大模型就能生成一篇以假乱真的文章、一张细节满满的图片或者一段充满想象力的视频。文生文、文生图、文生视频……人工智能大模型的日渐成熟和广泛应用,让人类领略了人工智能的无限可能。在出版行业,从选题策划到内容创作,从编辑加工到出版传播的每一个环节,都有人工智能技术的影响。
在人工智能的影响下,旧的出版边界正在淡化,新的出版秩序逐步形成,智慧出版形态崭露头角。8月16日,在2024开明出版传媒上海论坛上,围绕“人工智能与未来出版”,众多传媒业专家学者与民进会员展开了深入的探讨交流。
变革与重塑 人工智能驱动下的出版融合发展
“在人工智能技术的驱动下,出版事业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变革和重塑。”北京印刷学院副院长陈丹表示,变革和重塑体现在出版角色、出版产品、出版流程和出版边界等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也使出版的生态产生了变革。
“当人工智能深度参与出版环节的时候,出版的边界会如何变化?”陈丹认为,一方面,人工智能与出版深度融合后,出版可以超越传统图书出版的范畴,和影视、游戏、教育等领域进行深度融合,从而创造一个IP多元化衍生的新生态。“我们可以通过‘破圈’,扩展IP的传播边界和深度,吸引更多的受众,获得更多的利益。”
但另一方面,“破圈”和融合也会模糊出版的边界。对此陈丹表示,在人工智能的加持下,出版的功能已经不再仅仅是知识的载体,更多的是知识与智慧的孵化器;同时,出版业还可以成为推动社会进步和文明发展更重要的力量。在价值层面上,出版业也可以更深刻地影响并优化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出版业、出版人应该保持敏锐的洞察力和开放的心态,积极拥抱变革,不断探索创新路径,适应新的需求。”陈丹说。
在中国版权协会理事长阎晓宏看来,未来的出版在人工智能的支持下可能会出现作品质量提升、创作效能提高、创作格局改变、打破创作和传播界限以及拥有大量数字资源五方面的转变。“以书评为例,”阎晓宏说,“人工智能可以快速产生几百篇不同的书评,尽管没有大评论家的质量高,但是它的成本低、数量大,因此也会对出版作品带来影响。”
出版业的历史也是一部人类的文明史。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副院长,文化遗产智能计算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实验室主任王晓光表示,出版业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推手,同时也是文明发展进程的加速器。王晓光在主旨报告中提出,当前的出版业正处于“数字摇篮本”的转折时代。其中,“数字摇篮本”是指的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人类在出版物数字化转型中探索生产的各类型数字出版物的统称,代表着出版业从印刷时代向数字时代过渡的历史阶段。
在王晓光看来,当前的“数字摇篮本”仍存在内容生产效率低下、出版物产品制式不成熟等问题,但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简称“AIGC”)技术为出版业超越“数字摇篮本”提供了机会。“AIGC是一种颠覆性创新技术,这种颠覆性创新会消融媒介的边界和产业边界,带来资源结构的共轭演化。”王晓光说,一方面AIGC可以为出版业赋能,作为内容生产的有力助手,但另一方面也是内容产业的破坏性技术,将改变内容产业市场结构。因此他认为,迈向AI时代的新出版业必须坚持出版业历史悠久的理想和信念,即保持高质量内容的生产。
创新与规制 人工智能时代的知识生产与传播
人工智能时代,创作的边界被进一步打破,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与人类创作的内容边界也逐渐模糊。生成式人工智能产生的内容可以被视为作品吗?论坛上,许多专家学者围绕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
“如果用现行的著作权法来看构不成作品,因为作品是人创作出来的。”阎晓宏认为,但人类将人工智能作为工具进行创作生产的内容,在一定的质量标准下可以视为作品,“应该把生成式人工智能作为创作作品的工具来看待,通过它提高作品质量、降低创作成本。”
上海市法学会党组副书记、专职副会长施伟东同样认可人工智能的工具属性。“AIGC降低了知识生产的门槛,用好了这个工具,在一定的框架内能够帮助人类作者更快、更高效地进行知识生产。”施伟东认为,人类的学术出版是引领和支撑人类文明发展的基础,而人类的学术创新和创造也是人类在面对人工智能时占领未来出版制高点的法宝,“我们既要拥抱人工智能技术,也要拥护更符合人类价值的高质量学术出版。”
学术传播对于守护出版地位也具有重要意义。施伟东表示,越来越多的作者意识到,只有有效地传播才能真正带来或实现学术价值。因此,他认为,被AIGC作品淹没的人类作品需要在有效学术传播中获得影响,学术传播机构和出版机构有责任帮助作者实现更好的学术传播,推动学术价值的实现。
对于AIGC王晓光也持有相同的观点。“有报道指出,AI生成一篇文章的成本只有15美元,但一个老师发表一篇论文可能要花15万美元,因为他要做实验、做调研。”王晓光表示,如果对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不做任何限制,一方面会导致它的规模极其庞大,从而冲击市场,挤压用户生成内容的市场空间;另一方面AI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产生价值错误。
出版业如何迈向未来?王晓光表示,出版物要坚持以便利“人”的阅读、理解和学习为核心,出版业也要坚持以人为创作主体。此外还要对AI生成的内容进行标识、实现AI与出版业的双向赋能以及审慎地对待和采纳AIGC。
博弈与发展 人工智能时代的版权保护
版权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文化发展的重要力量。从版权的角度,阎晓宏将知识创作与传播分为了四个重要阶段。在当前的互联网时代,中国的版权治理经验为全球树立了榜样。
人工智能大模型的训练需要高质量的数据。“高质量数据就是顶级的论文。”阎晓宏表示,文本的挖掘、数据的加工使用得不到有效授权许可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在作品创作和传播方面面临的问题之一。对此,他建议尽快提出一种授权方式来解决影响人工智能发展的版权问题。此外,阎晓宏还提出,未来的出版拥有大量的数字资源,出版业应整合资源,形成谈判优势,与生成式人工智能相关的大模型进行规模化的版权交易,同时实现版权的保护。
如何在用高质量数据“投喂”人工智能大模型的同时保护版权,陈丹认为要从两个方面进行突破。“首先要提倡智能技术向善,其次要合作共赢。”陈丹表示,出版业要以人为本,树立人工智能训练数据版权作品合规使用的价值取向,强化行业内外的协同合作,制定并推广行业标准和规范,平衡版权人和AI开发者的相关利益,实现资源共享、利益共享,实现人工智能技术和出版业的深度融合、共向发展、共生发展。“这有赖于研究者、产业从业者、管理者的共同努力”,陈丹说。
施伟东从完善著作权法的角度对未来出版的版权保护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未来人工智能技术越是颠覆性发展,我们越要坚定不移地、态度明确地保护人类作者的知识生产。”施伟东建议,应围绕作者来设计完善著作权制度,并将作品的财产性权利与发表权一起授权或转让给学术出版机构,通过机构与作者的共同努力最终实现作品的真正价值。
撷英拾萃
中信出版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 陈 炜
出版业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传统的行业之一。在数字化的十字路口,如何找寻出版业的底层价值,就约等于如何寻找出版这个传统行业的自信。
未来,出版人的生产方式不再是与转化为图书的知识开展对话,而是和一个动态发展的智能体系开展对话,这给出版人和出版业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因为知识的生产和传播本质上是人和知识开展对话,所以只要内容的价值依然存在,出版将始终陪伴着人类发展。我们相信,只要高质量的知识是被社会、被人类所需要的,出版工作就永远有意义,出版工作者们的专业知识也将始终是高质量内容的一把筛子。
民进中央出版和传媒委员会委员、同方知网数字出版技术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 张宏伟
人工智能大模型最大的贡献是压缩了人类的知识,促进了知识平权,可以让更多人更方便地获取知识,让更多人从事知识的创造和创新的工作。
现在的出版有两套系统:一套是传统的面向知识精英的出版系统,另外一套就是面向普罗大众的互联网出版系统。在人工智能时代,这样的边界会进一步被打破。因为人工智能可以让更多的人从事知识创造的工作、知识生产的工作,这些工作不再是知识精英的特权和专利。所以出版的边界,从创作的角度会被颠覆。
中国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总经理 李 岩
在新时代背景下的知识生产与传播呈现出以下新的特点和趋势:知识生产的去中心化和非核心化;知识传播的即时性和广泛性;知识获取的个性化和精准化;知识形态的多元化和融合化。
出版是出版人进行选择之后把人类最好的智慧成果,提供给读者的社会行为。在新时代下,出版人要更多拥抱新技术的应用,更多和人工智能大模型领域的专家学者一道合作,共同为出版业的未来提供更美好的前景,这是出版人应有的使命。
中图科信数智(北京)有限公司总经理 许若华
现在,为了进行大语言模型的训练,大量由AI生成或由AI带来的数据会产生我们和真实数据间的隔阂,这就形成了一种全新形式的数据孤岛。
在这种数据孤岛中能够作为桥梁的是什么?就是传统出版行业按照传统的出版流程,经过审核确认的数据。只有这种数据不断进入人工智能赋能出版行业的新范式中,才能确保真实有效的数据和内容进行相互连接,才能真正让新范式提升生产效率,而不是被大量的虚假数据、错误数据所充斥。
华东政法大学教授、中国版权协会副理事长 王 迁
创作是人凭自由意志来决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只能赤手空拳,人可以采用创作工具。然而我们要牢记一点,创作工具不可能实质性地参与表达性要素的决策过程。
判断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不是创作工具,可以向不同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输入相同的提示词、参数,看不同人工智能根据相同的提示词和参数生成的结果是否相同。如果不同的人工智能根据一模一样的提示词和参数生成的内容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用户的输入只能对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产生间接影响,是人工智能自身的算法和数据训练决定了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
上海数据交易所总经理 汤奇峰
数据、算力和算法是人工智能大模型的三要素。谈到人工智能的时候,有些人会认为“人工智能大量收录数据,数据已经不够了,以后怎么办”。这有点杞人忧天。
我认为,大量数据还并没有被大模型训练成语料。如今,很多出版机构已经不像原来的出版机构了,而是把自己定义成数据的服务商,服务于千行百业。
记者手记
人工智能时代,我们怎样读书?
8月20日,为期一周的2024上海书展暨“书香中国”上海周落下了帷幕。全国19家出版集团、360余家出版社携16万余种精品图书参展;新书发布会、名家讲座、作者签售等阅读活动达1024场;7天主会场入场近30万人次,实现线下图书销售总码洋4814.83万元,较2023年增长约35%。不少参加2024开明出版传媒上海论坛的出版人评价今年的上海书展“非常热!”
“扫码阅读”“拍照上传识别古籍”“智能识谱”……在本届上海书展中,一些展馆聚焦人工智能场景下的出版业,展示了当前一些出版社在AI赋能数字阅读方面的探索。
正如论坛上的专家学者所言,我们的出版业还处于数字时代就迎来了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技术的广泛应用将深刻改变甚至重塑传媒业各生产要素之间的关系。对于读者来说,我们的阅读体验将会被如何改变?
很多读者刚刚或正在经历从阅读纸质书籍到电子书的转变。“上一次阅读纸质书籍是什么时候?”近年来,在读纸质书还是电子书的讨论中总是会出现类似的问题,似乎在暗示“纸质书落寞”“阅读式微”。但上海书展络绎不绝的人流和不俗的购买力见证了大众对纸质书仍有不灭的热情。
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知识的生产、传播形式也不断被改变。但在这个过程中,不变的是人类对知识的渴望和对阅读的需求。未来已来,面对奔涌而来的人工智能时代,我们需要思考的不仅是人工智能是否会颠覆出版业、取代行业要素,还要思考如何利用人工智能技术为读者带来更好的阅读体验。
除了数字阅读,未来是否会有读者参与创作、定制化内容生产、沉浸式阅读场景等方面的探索?身为一名读者,我期待着在人工智能大模型这个汇集了人类智慧的工具的支持下,人类将会有更多美好的阅读体验。
团结报(2024年8月22日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