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进优良作风 | 叶圣陶谈文风

　　作为享誉国内外的文学大师，针对“文风”，叶圣陶先生有着自己的见解。“文风是作风，也是思想风”，“端正文风是大家的事，必须大家当成一回事来干”。叶圣陶先生关于“改进文风”的一些主张，时至今日读起来仍受益匪浅。

　　今天，一起学习叶圣陶先生在1958年写下的两篇文章——

　　咱们说改进文风，话里头就含有这么个意思：咱们现在的文风不够好。谁同意要改进文风，谁就得真心承认这一点。否则尽说改进也不会改进到哪儿。

　　所谓文风的“文”，该给它定个范围。就是说，这个“文”究竟包括哪些东西？

　　我想，凡是在社会上散布的，在机关团体里传送的，用油印铅印种种方法印刷的，都包括在内。无论文告，讲稿，政治论文，学术论文，科学著作，通信报道，文艺创作，凡是存心给公众看的，都包括在内。

　　唯有学生的习作可以不包括在内。学生的习作既然是“文”，当然也有“风”，为什么可以不包括在内呢？我想，学生的习作只送请老师指正批改，并不是给公众看的。这是一。其二呢，学生的习作受一般文风的影响很大，可是还没有形成固定的风，一般文风有所改进的时候，学生的习作受到好影响，自然会往好的方面发展。

　　假如我的想法不错，咱们以存心给公众看的东西为范围，该怎样考虑文风问题在哪儿呢？

　　我想，咱们必须特别注意“存心给公众看”这六个字。

　　存心给公众看，那就必须是值得给人家看的东西，对人家有好处的东西，哪怕好处只有一点儿。手里拿个烂苹果，能送给人家吃吗？

　　咱们有没有拿错误的思想，不正确不精密的理解和认识写在文章里呢？

　　咱们有没有拿自己也不大相信、自己也不甚了了的东西写在文章里呢？

　　咱们有没有连篇累牍写了一大堆，实在意义可只有一点儿，或者连一点儿也说不上，使人家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呢？

　　咱们有没有放任咱们的思路和笔，写到哪儿算哪儿，使人家摸不清头脑，看了半天一无所得呢？

　　咱们有没有违反了我国的语言习惯，错用一些词，错用一些句式，或者生造一些词，生造一些句式，使人家感觉非常别扭，揣摩也揣摩不透呢？

　　诸如此类的问句还可以提出很多。

　　假如回答说“有”，无论属于哪一项，总之对人家多少有不利，文风问题就在那儿，不够好就在那儿。

　　既然“有”，就该老实承认，千万不要想出种种理由为自己辩护。其次就该努力充实自己，首先是思想认识方面，次之是表达的技巧方面。唯有努力充实自己，咱们的文风才能有所改进。

　　（1958年3月18日作）

　　譬如病象是拿一些错误的思想、不正确不精密的理解和认识写在文章里，病原就在咱们思想改造的努力还差，思想方法的锻炼还不够。今后必得认真改造思想，认真锻炼思想方法。即使不为写文章，只为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做个具有积极作用的人，这些努力也必不可少，何况要写文章给公众看？

　　譬如病象是拿一些自己也不大相信、自己也不甚了了的东西写在文章里，病原就在咱们的态度和作风不对头。这也由于思想改造的努力还差，还没透彻地领会什么叫对读者负责。今后必得切切实实改变态度和作风，作任何事情都要对得起公众。写文章是任何事情里的一件事情，当然要对得起读者。经过再三考虑，确然是由衷的，是自己的真知灼见，才写下来贡献给读者。否则宁可暂时搁笔，决不勉强对付。

　　譬如病象是写得多，实在意义不多，病原就在咱们忽略了节约的原则。不顾节约，让它浪费，那是没有底的。可有可无的，无关紧要的，既然可以容留一句或是一段，为什么不可以容留十句或是十段呢？不忽略节约，这就有个一定的限度，充分写出那非写不可的，就是一定的限度。今后必得在实践中特别注意，无论一个词，一句话，一大段，都拿是不是非写不可来衡量。是的，决不让它遗漏，不是的，决不随便容留。意义丰富，无妨写成长篇，意义不多，当然来个短篇，意义实在寥寥，也就宁可搁笔。

　　譬如病象是写得使人家似懂非懂，摸不清头脑，病原就在咱们有不可告人的隐情，或者在咱们没有养成良好的思维习惯，所谓思路是一条七叉八出的路。如果属于前一项，那是很严重的毛病，要治疗也得从认真改造思想下手。如果属于后一项，读点儿逻辑会有好处，能从各方面的实践中体会逻辑的道理，尤其有好处。

　　譬如病象是用词造句不恰当，病原就在咱们的语言素养差，没有完全走上约定俗成的轨道，或者在咱们根本瞧不起语言，以为语言是小节，无关宏旨。无论属于前一项或是后一项，今后必得看重语言，改变以前忽视或是藐视的态度。写文章，就是凭语言跟人家打交道，语言是咱们能够使用的唯一的工具，所以丝毫马虎不得。这句话看来也平常，但是深切体会之后，将会见得确然有受用处。

　　总说一句，文风问题是多方面的，因而改进的途径也是多方面的。

　　（1958年3月20日作）